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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古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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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古槐
文/徐红梅
槐树村里有两棵古槐,相传是明永乐年间韩家祖上栽种的,至今已有六百年左右的树龄。当年大迁徙时,韩老四的祖上拖家带口,迁移到这儿的,看到这里土地平整,草木茂盛,便决计在此安家,开垦荒地,打窑定居,一切妥帖,便在院畔栽种两棵槐树,以寄思乡之苦,时光荏苒,一代一代,传将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代,在此已然繁衍生息。大槐树越长越壮,两棵树已有两人合抱,老远处看两棵大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犹如两朵深绿色的浮云,覆盖在村子上空,大槐树下常常是村里人谈天说地,歇脚、吃饭、聚会的好地方。
自从韩老四在古槐上吊以来,人们再也不在那棵树下聚会,最近几年,那棵古槐接连遭受雷击,终于在一个雷雨天被雷劈倒。当村里人再次看到它时,它已被雷火烧成黑黑的空洞的树桩,像一个怪物一样,丑陋的露着焦黑的光秃的面容。
槐树村的韩老四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是吊死的,韩老四为什么非要在大槐树上吊死,原因很简单,韩老四家离大槐树最近,他家一出门走两步,便是大槐树。那棵大槐树虽然长得粗壮,但是,树身有些倾斜,有一枝粗壮的老枝蜿蜒斜伸下来,树下有人们蹲坐的石头。韩老四后来眼睛瞎了,在他的记忆深处,便是这棵古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所以,他有了寻死的念头,便想到了这棵古槐。那天晚上,就是大年除夕的晚上,他坐在羊圈里等着,到后半夜,他悄悄从羊圈里出来,韩老四住在羊圈,虽然不养羊了,地上的羊粪蛋还未处理干净,到处都是,墙角有一窝苞谷杆斜放在那里,苞谷杆上放着一床烂被子。韩老四就在那苞谷杆上睡觉。韩老四小心地摸出门,摸索到古槐下,摸摸索索爬到石头上,然后将准备好的绳子拴在树枝上,将绳索套到自己脖子上的一刹那儿,他呜呜的哽咽着哭了,一行老泪从他那无光的眼窝中慢慢流下,他担心会有人听到,尽量压抑着声音。其实根本就没人听到,别人家离大槐树很远,儿子媳妇听到也不会管他,他就像一个绊脚的土疙垃被人一脚踢到沟里,被人彻底遗忘。他活得不如一条狗,一头驴。
韩老四,年轻时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条好汉,记得在抗美援朝战斗中,他曾荣立过二等功。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他驰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却在一次大型战役中,当他飞快地跃过敌人的封锁线,这时一颗炮弹飞过来,在他不远的地方爆炸了,随着一片弹片飞过来,他眼一黑便栽倒了,后来他才知道,那片弹片扎进了他的肠子。最后,医生用一节狗肠子代替了他的那节坏掉的烂肠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光荣复员后。韩老四回到家乡。
年轻的韩老四,雄心勃勃的,想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他在家乡办了个小型砖瓦厂,当年,这十里八乡盖房子几乎都用的是他烧的砖。机器彻夜的运转,钱就像雪片一样飞进了他的腰包。有了钱,他首先想到的便在乡里盖一套阔气的宅子。新房子历时三月终于建起来,你看韩老四那新房,一溜的青砖瓦舍,雕梁画柱,那个阔,要窑洞,有房子,有猪圈,有羊棚,一应尽有。门前两个大石狮子雕刻的活灵活现,真是八面威风。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宅子。
有钱了,有房了,什么都顺心,只是一样不顺心,就是家族人丁不稠。他为这事愁了一阵子。想啥有啥,终于,在他年过半百的时候,他喜得一子。记得他的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在院里转来转去,不停地搓着手,只听“哇”一声,他猜想肯定是个男丁,因为那一声粗而短,洪亮有力,果然有人来告诉他说:“是个带把的!”他那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要知道他儿子是现在这样,他就是断子绝孙,也要把那忤逆子按在尿盆里淹死。这时,他黑黑的老脸不停的抽搐着。而在当时,他快步跑进去轻轻地抱着儿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为儿子取名字他是费了周折,最后,他听他一个本家的建议,给儿子取名韩德,是跟了本家一家人丁兴旺的家族,顺着德字辈叫下来的。
你看,这一根独苗,是捧在手里怕碰着,含到嘴里怕化了,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惯得不像样子,韩老四整日在砖厂没黑没白的挣钱,想着给儿子多挣些,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宠慣下的韩德就变得自私,又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好吃懒做。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使韩老四心中如梗鱼刺,是在韩德十岁的时候,那天,因为一件小事,韩老四说了韩德几句,本来想儿子能给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少年韩德就地一个“驴打滚”,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口中直呼“韩老四”的大名,把韩老四气的,操起一根竹棍,向地上翻滚的韩德抽去,这可不得了了,只见韩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叫喊着冲到窑畔边,一下都没犹豫,直接跳了下去。家里人大呼小叫的将韩德抬进屋,腿骨折了,在家躺了几个月。这一下,俩父子和结了仇似的,韩老四寒了心,都不想理他,韩德也整天躲着他。再大点儿,韩德就开始偷鸡摸狗,村里人以为村害,不愿招惹。逐渐又学会吃喝嫖赌,韩德经常和邻村的几个混混在村里的一孔破窑里赌博。村口的那孔破窑被他们撴得乌烟瘴气,你看韩德和几个混混吆五喝六的,不一会儿,韩德便输的吊蛋精光。但是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拍拍屁股,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避开韩老四,偷了家里一些钱,又悄悄溜出门。晚上二半夜,几个人也不闲着,又去到人家地里偷瓜。村里人都知道,只是不敢惹,暗地里恨得牙根直痒痒。
转眼该给韩德说媳妇了。按理说,韩老四家也是村里一等一的富户,韩德人长得不差,人高马大的。但是就是找不下个好对象。方圆十里的好人家的闺女是说不来的,没奈何,经媒婆说定前村里,出了名的厉害媳妇李彩霞,李彩霞人也长得高大,说话做事厉害无比,也是说不下个人家,都嫌她厉害,不敢要她。最终,说到韩家的韩德。正般配。彩礼也要的不少,韩家便是满口答应。三媒六聘,很快便把媳妇李彩霞取进家门。李彩霞和韩德一样,韩老四是儿子、媳妇,谁都惹不起。
在韩老四辉煌的几十年里,有老爷子在外边挣钱,韩德一天潇洒花钱,李彩霞也是不愁吃喝。韩老四慢慢老了,干不动了,他就想着,回家养老,自己挣得完全够他这辈子花。儿子没有啥手艺,光靠他种地,再靠他这么多年的积攒下的也是个小康之家。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在他的眼睛慢慢变模糊的时候,近来他的眼睛越发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韩老四回到龙门镇和儿子媳妇一起生活,他一回到家来,把他着实吓了一大跳,他发现儿子简直是个土匪,他的钱已经不再是他的啦,不管藏到哪,韩德都能找到,而且花钱和流水一样,整日和几个混混胡吃二喝,出去爱摆阔。不出几年,他的钱被他儿子偷个精光,挥霍殆尽,连他偷偷塞在苞谷杆里的钱,也被儿子偷走了。偷不到钱,为了要钱,韩德就打韩老四,韩老四没少挨儿子打。最后,韩德看韩老四实在没钱了,便给韩老四买了一群羊,让韩老四放羊,可怜韩老四穿着老羊皮袄,每天赶着一羊群赶出村到山坡上放羊,傍晚再赶回来。说是为了看羊,韩德让老爷子晚上就住在羊圈里。这羊圈便成了韩老四的窝了。
老伴在他前面,早都气死了,他常对村里人说:“老伴死得早,老伴享福了。”
他没死,他常心里恨恨地想:“他上辈子不知做了啥孽了,老天爷不但不让他死,他的眼睛还渐渐瞎了。”
眼睛瞎了以后,就无法放羊了,儿子、媳妇就越发多嫌他。媳妇有一顿没一顿给他端一碗饭。他饿得发慌,便跟媳妇要吃的,媳妇厌嫌地骂他两句,扔给他一个干馍馍,他惜惶地摸着拾起。泡水吃了。
他最喜欢村里过事,听到谁家过事,他便磕磕绊绊摸着去,不管多远他都去,他饿呀!人们可怜他,便给他舀一盆粉条肉馍。他可以放开肚子,吃个肚子饱,回来儿媳妇在那谩骂,嫌他丢人现眼,他装没听见,回到羊圈美美的睡一觉。
就在昨天,大年三十,媳妇让他推磨,他摸索着来到石磨前,紧紧裤腰带,肚子已经饿扁了。他不停的推着石磨,他感到媳妇很久都没来扫一下磨上的粮食了,他停下来喘口气,因为他感到头晕目眩,他摸索到石磨前,摸一下,看粮食磨好没,也好叫媳妇来往一起扫一下,他一摸,顿时,浑身冰凉,石磨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媳妇已经磨好粮食走了,都没有告诉他一声,他不知在那空磨了多长时间,他摸索地坐在石碾上,呆呆的坐着,泪水顺着他的老脸流了下来。至此,他萌生了寻死的念头。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想起那棵大槐树,有一枝脉,斜伸下来,他小的时候,经常在那打秋千。后半夜,他悄悄出来,手中拿着栓牛的麻绳,他站在石头上,这是人们经常坐的石头,把麻绳栓在树枝上,他最终停止了哽咽,他叫着老伴,狠了狠心,将脚下的石头踢倒了。
韩老四吊死了,村里人悄悄议论着,都说这是早晚的事。叹息着,唉!威武了一辈子,死的真惜惶,“好汉死在了儿手里”。
村里剩下的另一棵大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它那粗壮的枝干,伸展开来,绿油油的撑开伞盖,半个村子都是阴凉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你知道不,村长已将这棵古槐卖了,好像是哪里建广场,他们小声嘀咕着。
那日,风和日丽,大型吊车开进了村里,开到大槐树下,从车上下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架梯子爬到古槐树上,将粗壮的树干锯了下来,那枝干流着血,流着泪,被人抹了红红的药水。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村民开始默默的看着,后来,脑子活泛的人将锯下的树干拉回家,大家就开始争相捡砍下的枝干。夕阳西下,大槐树被锯得只剩下粗壮的树桩,像一个“树彘”一样,拿草绳五花大绑,被吊车吊到大卡车上拉走了,只在土地上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大坑和满地残叶,显示古槐曾经存在过。
从此,槐树村没有了古槐。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徐红梅:生于1970年1月22日,女,陕西铜川人,祖籍陕西绥德,大学专科学历,系铜川市作协会员,发表散文作品30余篇,散见《陕交报》等报刊。在陕西高速集团西延分公司铜川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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