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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对歌
梦　奇
山是大地的隆起，山造就了千万道河流，海悉数加以接纳。
山覆盖着坚硬的岩层，海却碧波荡漾。就在一刚一柔的抗争与妥协中，草原和田野出现了。人们在那里放牧牛羊，插植桑树，播种五谷，从这层意义上看，人类是山和海的子孙。有了海，水手便随之诞生。
人类在辛勤劳作中获得了想象力和创造力，人们在山峰和海岛上构筑烽火台、神殿、寺庙、道观还有塔。
山上的塔多玲珑精致，饰以精美的雕刻，如贵妇人，玉树临风。

海上的塔多壮硕伟岸，如坚毅的水手，栉风沐雨。
塔不论在山上抑或海上，都引人注目。山上的塔引领人的性灵，海上的塔则导引航船的航向。
与海相比，山似乎是吝啬的。上山的收获往往难以盈囊，猎人时常彷徨。生活在山上的人因此也学会隐忍，他们多数形体清瘦。山，禀性宁静，一唱鸡鸣足可以唤醒整座山村。固此，山民们语气婉约，“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海则不然，水手很少空手而归。海上讨生活的人总是大大咧咧的，笑声爽朗，语音震耳。海上需要这种有穿透力的沟通，方可抵挡海风与波涛的干扰。
对于人们的误解，山不作争辩，只默默奉献。因为有山的馈赠，水手们才拥有挂帆的桅杆，航海的兴起首先应归功于山的无私。
水手是一群熟稔山岚与海风脾气的人，大航海时代就在山岚与海风的吹拂中启程。水手们驭风到达世界的各个角落，许多不知名的山被相继发现，世界也变得异常忙碌和精彩，山南海北的边界因烙满水手们的脚印变得模糊不清。
远在中美洲的山上生长着一种令人着迷的草。五百多年前一群来自欧洲的水手，将这种草带到世界各地，于是人们开始对其形成依赖。五百年来，艺术家在吞烟吐雾中获取灵感，水手们则依赖它驱除航程中的寂寞。那就是让人们既爱又恨的烟草，人类对此上瘾了五百年。

中国的茶叶被水手运到西方，成为西方人的尤物。离开了茶，英国人的下午时光不知该如何打发，茶成了人类的第二唾液。
如今，水手只占世界总人口的万分之二，却承担国际贸易百分之九十的运量。离开了水手，人类有一半将挨饿，另一半将挨冻。
……

从前有一位水手老了，回到山中，他偷偷收藏一只大海螺，每每思念大海，就取出那件宝贝，贴在耳根，眯着眼去聆听那遥远的涛声。
年轻的樵夫无意中窥见老水手那怪诞的举动，他猜想海那边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决定放下刀斧闯一趟海。就在妻儿的目光里，他的帆影消失在水天线上。
妻子估算着丈夫的归期，每天领着子女登高眺望。一个个寒暑更替，却不见丈夫的帆影。期盼中，妇人成了老妪，终于有一天老人再也迈不动了，嘱咐子女在高岗上建一座塔，让丈夫认准回家的路。宝塔告竣的那天，老人离世。
自那以后，人们来到塔前为出门远行的亲人祈求平安。水手们从海上远远望见那塔尖，便可以找准回家的航向。如今宝塔依然屹立于山岗之上，沧海之滨，谁也分不清，那座塔该属于山塔还是海塔。

这都是老水手的故事。
老妇逝世若干年后，她的子孙中又出了一位勇敢的水手，他决定去海上探寻祖宗的足迹。他所驾驶的船沿着当年发现新大陆的航路向西航行。不料，一场猛烈的飓风打断了他的航程，狂风中船沉入深深的海底。水手们四散在海上，多数水手由于等不到救助而丧命，货物中有数万只玩具小黄鸭也一同散落在洋面上。半个月后一艘过路的船把他救起，他是那场海难唯一的幸存者。

又过了半年，他得到消息，一名同船水手的遗体在遥远爱尔兰西海岸被发现。巧合的是那里正是那位水手的故乡，在强劲的洋流带动下，伴随水手一同到达海岸的还有上百只玩具小黄鸭。

一个深秋的黄昏，乡亲们为那位不幸的水手举行葬礼，水手安眠在家乡那面海的山岗上。一同漂泊而来的小黄鸭，被乡亲们逐一拾起，洗净，脖子上扎着蓝丝带，整齐摆列在水手坟墓的四周。　　　
夕阳下，匍伏满坡的小黄菊与小黄鸭浑然一体，山岚与海风将凄厉的风笛声推上高远的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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