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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除夕夜(《难忘的除夕夜》)

难忘的除夕夜

  对于春节,我相信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磨灭不掉的记忆。在我所度过的58个春节中,让我印象至深,难以忘怀的除夕夜为数不多。
  第一个难以忘怀的除夕夜,也是我第一次在他乡过年。
  那是1981年,在杭州空军某部新兵连服役近三个月后,迎来了人生第一个不想过年的除夕。大年卅晚上,没有习惯的亲人团聚,没有丰盛可口的“团圆饭”,没有烟花爆竹的喜庆氛围,没有父母的“压岁钱”,吃完几片瘦肉已经被炊事员啃光的肉皮,闷闷不乐回到宿舍,唯有孤独与思念,委屈与泪水!尤其想到当兵以来常常因为“块头小”和难为情而抢不到饭,等到身高马大,没有吃过米饭的北方兵像抱着战利品一样兴高采烈地走开后才轮到我盛饭时,基本上只剩下杯盘狼藉、残羹冷炙了。“干货”早已被哄抢一空,任凭我按照当过兵的表哥教给我“溜边沉底、轻捞慢起”的诀窍,小心翼翼地去实践,勺子在桶或盆底毫无一物的触碰感觉,我的心就凉了一半,而当心存侥幸提起总是空空如也的勺子时,我明白,又不得不饿得眼冒金星,在空旷的机场上顶着凛冽的寒风进行高强度训练了。想想在家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但凡有好吃的,爸妈总是紧着我来,真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娇生惯养的幸福生活,与眼下瞒着父母来当兵,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一对比,那个孤独无助,懊悔不已的劲儿,别提有多惨烈了!于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觉醒来,平生第一个哭鼻子的除夕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个让我难忘的除夕夜是1996年。那一年,因为“台独之父”李登辉上台,我军在东南沿海组织了大规模的实兵军事演习,史称“联合96”。我作为全师唯一的“笔杆子”,担负战时“写手”的重任,有幸随师首长开赴福建,在漳州机场度过了那个既激情澎湃又备受煎熬的春节。
  参演之前,所有官兵都做好了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思想准备。从漳州机场走出机舱门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可是,轰轰烈烈的演习任务刚刚展开,美国为了给“台独”撑腰,派出了“小鹰号”航母作战群进入台湾海峡。于是,一场声势浩大,具有实战背景的军演便草草收场,不了了之。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那时我军的军事实力无法与强大的美军抗衡,所以演习才被高层以“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之说而被迫终止。这比“打脸”还羞耻!那种王师未定中原日,剑未出鞘便折戟,饮恨沙场,扼腕叹息的屈辱感,不禁让人想起“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心里憋屈胜过“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部队尤其是基层官兵难以理解高层的战略决策,似乎随处都弥漫着消极情绪。这也难怪吾辈参加过“联合96”实兵演习的军人,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一想到当年的情形就不免耿耿于怀、愤愤不平,同时又为如今我军强大的实力而庆幸与感奋。实在是生不逢时啊!
  不过,演习被迫停止后春节便悄然而至了。这个节日真是来得正是时候、恰到好处,否则,我都不知道弟兄们怎样发泄心中的愤懑与不满。于是乎,参演各部官兵“化悲痛为力量”,把积压在心头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撒向了春节。因此,演习突然进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阶段。以节日的名义也好,借酒浇愁也罢,反正除了日常工作,其余的都浓缩为一个字——喝。本部喝、上下喝、各部比着喝、军地联谊喝,吃饭喝、打牌喝、临睡之前就着一碟漳州特产“甘蔗虫”接着喝,没有任何由头,也不需要什么说道;不管什么场合,也不论愁酒、闷酒、苦酒,还是喜酒、乐酒、甜酒,虽然大家心态迥异,但都心照不宣,就喝酒而喝酒。军人嘛,没有花前月下,更没有矫揉造作,没事就喝着玩呗,古代军人早就替我们提前打过招呼:醉卧沙场君莫笑。自然而然,狂饮滥灌成为这个春节的主题。
  因为我在师机关,跟着师首长一起过年,又是师长和政治部主任心中的“宝贝疙瘩”,因此有幸参加各种各样的酒局。而且,地方慰问的酒就沿着我房间的墙壁码放着,实在无聊之余,师机关的军官们就来到我宿舍,开展“吹瓶”比赛,训练参谋手拿秒表计成绩,预赛前十名进入除夕夜的“吹瓶”总决赛。
大年卅除夕夜,从食堂会餐喝完酒回到宿舍楼,一群飞行员和机关的参谋、干事们跟孩子一样兴高采烈,逐次找到师团首长的房间,从门缝里、窗户外往里“投弹”,用鞭炮把后勤部门给师团长们敬贡专享的中华烟轰出来,然后再到我房间瓜分战利品,论功行赏接着喝,同时进行“吹瓶”总决赛。那个除夕夜,除了鞭炮声,要么是酒瓶的撞击声,或者就是哇哇的呕吐声。
  酒精本来就可以消灾杀毒,特别是这个春节全泡在酒里了,因此,我隐隐感到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来年一定有好运。果不其然,春节结束部队归建后,我提升带“长”、立功授奖两全其美,仿佛俗话所说的“又娶媳妇又过年”。于是,我一直认为,除了“瑞雪兆丰年”,酒更具有喻示的功能,不仅可以杀毒消灾,更能给人带来对酒当歌、击节称庆的吉兆。因此,我深信酒是个好东西!
  58个春节在我的记忆里只留下上述两个难忘的除夕夜,而今年这个除夕夜注定会让我终身难忘。
  此时此刻,在故乡医院的病房里,看着躺在病床上向“人瑞”冲刺的父亲,我百感交集。
  父亲此次骨折的起因让我感动,更让我肃然起敬!
原来,前段时间我心血来潮买了个秋千放置在一楼门厅里,目的是想让父母荡着秋千晒晒太阳。可是,那天母亲正如我所愿荡着秋千晒太阳,父亲感觉不时有丝丝冷风吹过,因此,他拿来一床毛毯,意欲给秋千披上一个罩子,目的是给老伴抵御风寒,结果不慎摔了一跤导致骨折。我丝毫没有责怪父亲不小心,内心反而涌起阵阵心痛的涟漪。唯一的儿子当兵离家40多年,四个姐妹也相继出嫁成家,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是父母亲老俩口相依为命,姐妹们尚能隔三差五去看望,而我却远在他乡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好不容易想尽点孝心,谁想到竟然招来横祸。这不是父亲不小心,而是我考虑不周,好心办了坏事。责任完全在我,真是后悔莫及呀!
  厚重的玻璃窗外灯火阑珊,还是有那么多人不顾没有人情味的“禁燃令”,用烟花爆竹把寒冷阴雨的冬夜点亮,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家乡味道,我情不自禁拿出母亲给我带来的酒,与其说是陪父亲跨年,其实更多的是希望借着酒的灵气,祈祷父亲平安吉祥,延续我一直深信不疑的灵验。
  我边喝边扪心自问:18岁之前的春节,父母操持着给我过年;在他乡的40年间,每年父母都望眼欲穿盼着我回家团圆;如今,该我好好给老人家过年的时候,父亲却躺在了病床上。其实,不仅仅是过年,平时,做儿女的又为父辈做了些什么?特别是长期漂泊在外的子女们,当我们在外打拼,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守候在故乡老屋风烛残年的父母日子过得怎样?有没有忘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古训?有没有考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凉?有没有产生弥补一下亏欠父母的勇气和立整立改的决绝?!
  电视机里依然播放着如同“香港基本法”一样一百年不变的老套路“春晚”,那些所谓的俊男靓女,此刻让我感觉特别丑陋。那些歌者歌功颂德、阿谀逢迎的陈词滥调,舞者夸张劲爆、抽搐扭动的魅影,在炫闪的灯光里活脱脱群魔乱舞;没有一丁点笑点的“小品”,任表演者如何歇斯底里也不能带给我任何喜悦,纯属瞎咧咧,还有些女嘉宾为故意裸露充满硅胶的酥胸而搔首弄姿,恬不知耻,我称之为“犹半遮面抱琵琶” ,简直就是低级趣味,令人恶心。整台晚会就像农村赶集的杂耍场,表面欢天喜地,热闹喜庆,实则空洞乏味,乏善可陈。我干脆关掉电视机,给父亲斟满茶,爷儿俩边喝边唠,从他上个世纪30年代初的过年,聊天此刻我们共同的除夕夜。父亲越聊越绵长,越聊越精神。我能隐约感觉到,在父亲的心里,这个除夕夜很特别,不仅因为是在医院,而且只有他唯一的儿子陪着,所以他一时间忘记了病痛,甚至感到特别感动、特别幸福。我更能深刻感受到,他的脸上时不时出现的抑制不住的羞涩和歉意。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内敛着因为自己连累了家人团聚而产生的深深愧疚。
  这就是父亲,对我恩重如山的亲生父亲!一个心中永远装着儿女、唯独没有自己,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哪怕遭遇不测、重症缠身,也为子女、为他人着想,高山仰止的伟大父亲!
  跨年的钟声在天空回荡,焰火的高潮此起彼伏。
不知不觉中,父亲已进入梦乡。我泪眼迷蒙走向窗口,大年初一的太阳宛如佛光穿透雨雾,照射在父亲慈祥的脸颊上,“牛”转乾坤的新年已经到来,父亲的好运也将随着旭日冉冉升起。在此,我衷心祈愿天下所有的父亲健康长寿,颐养天年!
  同时,我更希望天下所有的子女,以“天上飘来五个字——啥都不是事”的心态,抛开一切功名利禄,把为父母尽孝作为唯一的当务之急,给父母做点什么吧!
  这就是我平生第三个难以忘怀,且将永远铭刻在心的除夕之夜!
              2021辛丑牛年初一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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